标题: 继续向西,深度川西-(第二部) [打印本页]
作者: 在路上 时间: 2010-12-1 10:37 标题: 继续向西,深度川西-(第二部)
(三、成都——康定)
9月30日 星期六 晴 成都——康定
藏族人总起得很早,然后天一黑就上床,据说是为了充分利用自然的光线,就象我们现代人说的环保。于是几次进藏后我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尽管昨晚在青年旅馆被几个兴奋的旅行者三番五次地唤醒,早上依然很早就起来,不仅因为习惯,还有是这次进康区是搭别人的车,不希望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所谓的别人,其实是甘孜当地的一个局长,热情的康巴汉子,不时地哼出几句动听的歌,虽然话不多,但是能感受到他的和气,丝毫没有汉人的官腔。
去康定的路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了,所以一路还是很平静,只是在出二郎山隧道时我还是兴奋了几下,烟雾迷漫的二郎山象是仙境一般,越野车在318国道上奔驰就仿佛腾云驾雾。
二郎山是茶马古道进入康区的第一道屏障,他使康巴地区保持着藏族的优秀传统。而茶马古道在历史上的名声之所以不如丝绸之路,并不是他的历史价值有何逊色,完全是从二郎山开始的横断山脉的艰险挡住了无数的文人骚客,而现在二郎山隧道的开通和318国道康定段道路的改善,康定已经完全不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狭小的康定了,并且我们也更有理由高兴,因为我们比古人更幸运,尽管他们比我们更有文采。
四年前我是同样早的时间出发到康定已经是晚上十点,我只能在破旧的车站前的破烂的街道上吃几串仅有的羊肉串和一碗很难吃的年糕。
四年后的现在,在成都吃了早餐的我还能赶到康定吃中饭,如果我吃不怪当地的特色小吃我还可以去吃汉堡。下午我可以在情歌广场四周任何一家茶楼里喝茶,透过窗户,高原的阳光射在我身上让我充满暖意,几个少年在情歌广场上跳起的街舞让我惊喜。茶馆老板娘身上也没有了酥油的味道,她的一身藏服可能是茶馆推销的一种手段,因为街上卖的衣服尽是PLAYBOY和NIKE,虽然这可能是假的。晚上康定河的水依然在咆哮,只是霓虹灯的闪烁让一切变得有情调。如果第二天行程不紧张,还可以去茶楼槎几圈麻将,或者去西式餐馆来几杯咖啡,只是劝你不用去跑马山,因为那里一片漆黑。
我没有眼界去评判康定的这种变化是喜是悲,不过我知道自己喜欢现在的康定甚与四年前,就象佛经说的我们可以富裕,也可以强盛,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享受快乐而失去生命中的精神世界。——好比丽江,或者这就是纳西族文明和藏族文明的差异吧!
情歌广场上几个少年的街舞
10月1日 星期天 雨转晴 康定——炉霍
康定的天空下起了雨,我们换了另一辆车继续向炉霍前进。这应该是我第三次翻越折多山,我的思绪又回到四年前——汽车在折多山盘旋,车里播放着动听的《雄鹰在飞翔》,不经意回头看到早晨的阳光照在贡嘎雪山之顶发出金色的光芒,我全身的细胞都在跳跃,精神仿佛一刹那间在这一时刻升华,从此我便一见钟情般喜欢上了康巴地区,开始我一次又一次的川西之旅。有人说音乐是人生的三分之一,色彩是人生的三分之一,那么节奏强烈的音乐响彻在蓝天下、金山边,我怎么可能不为之震撼呢?我更仿佛一个学法和修行的学生,突然间跟上师有一种心灵的交会,领悟到上师心性的传示,唤醒我了悟内在的觉性,使我在纯真、开放和自然的康巴地区获得浑然天成的自我解脱,我从此感觉到我的心是属于康巴的——属于这片美丽而神圣的土地。
今天的折多山虽然不能给于我第一次的那份冲动,但是我仍看到无数的旅行者在盘山公路上停下来疯狂地拍照,高原刺骨的雨块并没有影响他们对美景的渴望。
如果二郎山是康巴的守护神,那么折多山就是康巴地区的门槛,只有过了这道槛才能开始领略康巴的丰采。如果二郎山的风景好比仙境,那么过了折多山,美景会让神仙也留恋。虽然我有三次从折多山到新都桥的经历,但是每一次都让我赞叹,尤其是从新都桥到八美这一路,黄色的柏杨树,或沿公路排列或在山间点缀,还有几间特色的藏民居,很多关于田园风光的描述一一浮现在我眼前。静静的溪流沿公路流淌,时而平静时而幻变;广袤的草原在公路边延伸,不时地有牦牛在草原上悠闲地吃着草,我的心情有一种激昂的安详;蓝天下雪山露出威严的神态,让我充满着敬仰。在垭口我跟随着藏族司机念着咒语并向天空抛洒龙达,祈求吉祥和旅途平安。而一路上我还能看到磕着等身头向圣城拉萨朝圣的康巴人,他们用身体去丈量自己家到拉萨的距离,此时,不论你信不信佛,不论你认不认可这样的行走方式,如果你有健康的不失偏颇的判断力,你会由此看出人类意志力量能够达到何等惊人的程度,如果佛是伟大的,那么这些虔诚的敬佛的人同样伟大。一千多年来,佛教的信仰虽然没有让他们摆脱贫穷的生活,但至少让他们保持着高昂的精神在恶劣的环境下怀着一种信念生活。相对于我们这些崇拜现代工业文明这种宗教的人,或许我们有着富裕的生活,但是我们的思想可能空虚到及至,除非我们可以庆幸于肉体的快乐比精神更重要。
快到炉霍时已是下午三点,汽车沿着整齐的柏杨树把我引进幽静的温泉山庄。如果甘孜州是个大香格里拉,这里就是小香格里拉,我清闲地在柏杨树下散步,享受世外桃园的那份宁静;或者把自己整个放在温泉池里,让身体里的每一个分子都去放松;要么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让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我的身上,我看着蓝天白云,写意着旅行的感受。晚上,我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品着茶看着夜空里繁星的闪烁,或翻着书接受佛教的熏陶,让精神在生命存在的同时得以升华。
温泉山庄幽静的小道
10月2日 星期二 晴 炉霍
今天一天的生活都是在寺庙和茶馆里度过的,藏族人的生活方式就是喝茶、念经、耍坝子,我今天算是深刻地体会了一番,不过他们生活的一切还需要跟残酷的自然环境斗争,而我只需要克服高原反应就够了。
康巴在藏语里的意思就是“边地的人”,是藏区处在横断山脉的一个区块,这里地势险要,环境恶劣,所以藏区有句话说:安多人本分,卫藏人精明,康巴人勇敢,可能就是他们在这环境中培养出来的勇气。
一千年前,吐蕃最后一个赞普朗达玛兴起灭佛运动,在藏族历史上这是松赞干布开创的佛教前弘期的结束。大量的佛教高僧在这时迁往边远的康巴地区,使藏传佛教在康巴地区得以延续和弘扬,在藏区掀起了藏传佛教的后弘期,并且使佛教开始走向平民化。而且作为藏传佛教有别于汉地佛教的重要标志之一,和作为世界宗教史上独一无二的奇异文化现象的活佛转世制度,也在这一时期在康巴地区由极富创意的康巴人都松钦巴创立。如果卫藏地区是佛教开创的基础,那么康巴地区则是佛教成长和发展的摇篮,而且活佛转世制度在人的思想境界没有达到一个层面时,作为领导者的选举方式至少在我看来在目前的政治制度中是最纯洁的方式。所以四年前当我第一次接触藏文化以来,我对佛教一直有种强烈的好奇,而这一次在寿灵寺的几个小时,我所感受到佛教文化的博大精深是以前几年在书籍阅读中根本无法比拟的,使我相信皈依佛教和受上师的开悟是何等的重要。
在寿灵寺为我们讲经的大师据说是整个炉霍县地位最崇高的一位活佛,我无法感知这种威望的影响程度,也无法了解他对佛教的开悟境界。只是我所能说的是,我对藏语一窍不通,几年来在藏区走动唯一学会的一句话就是:扎西德勒;对于四川话我也是模糊的好象听周杰伦的歌。但是在用四川话和藏语的讲经过程中我居然也能体悟到一些基本的真理,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
第一,大师讲解了皈依佛教的条件和原则。皈依佛教必须有一份坚定的信念,并且需要相信生死轮回的道理;再则信佛不是一味地相信上师的话,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去思考,因为佛祖也是人,何况其他的佛。
第二,大师讲解了“佛、法、僧”三宝的概念。他把我们这些凡人比成着了心魔的病人,而佛就是医治心病的医生,法就是医生治病的方法,僧就是负责护理的护士。他的这种比喻是我第一次形象地感受佛、法、僧的概念,第一次感受到佛教作为一种哲学的理念,也第一次感受到大师们对真理和教义的开悟能力。
第三,大师阐述了佛教的普缔性,并列举了普缔的阶段性和重要性,使我感觉普缔性和共产党的为人民服务是一样的,不过就不知道落实起来是否一样。
第四,大师讲述了生死轮回和因果报应。他用几个形象的例子说明了佛教这两个基本真理的现实意义,使我明白佛教作为一种哲学并不是高深莫测的宗教,而是具有广泛生活基础的宗教。
最后大师给我们献了哈达,并特地让我们参观了寿灵寺里存放从印度取过来的释迦摩尼身像。最后我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离开寿灵寺,这种敬仰已不是先前的敬畏,而是在认识的基础上发自内心的仰慕。
如果听活佛讲经能感受佛教的直接影响力,那么和藏族朋友聊天就能感受佛教的间接影响力。
林语堂说:不喝茶就不是中国人,所以喝茶成了藏族人一个普遍的习俗,而我个人认为喝茶甚过喝酒,是因为我想喝茶比喝酒在情感的交流上更为浓厚,而不是刺激。
西藏有一个很古老的传统,就是经常几个姐妹都嫁给一个男人,或一家兄弟同娶一个女人,据说这样的习惯是为保持家族的团结和和睦。虽然现在这样的婚姻制度只在藏区很少的一部分地区保留
10月3日 星期二 晴 炉霍——甘孜
这么快就要离开炉霍,告别这种小资的生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佛教说学习生活就要学习放下,所以我终究会走的。而且在模式化生活和享受人生的时候有必要“求得平衡、发现中道”,需要选择一定的时间去修行,而我现在的修行只能是去看望那些贫苦的孩子,了解他们的情况,然后真实地向大家叙述这些辛酸的事情,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参与到资助这些孩子中来。尤其是在临走前对泥巴乡小学的情况了解后,我我其实有种迫切的心要离开,不为别的,只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
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深入了解,我是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有多贫困,这里的教育状况应该有落后我们沿海地区将近三十年,他们必须要老师、乡长、喇嘛,甚至活佛挨家挨户劝孩子的家长让孩子去学校上课。并不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教育的重要,至少他们知道让孩子学习藏文以后可以去做喇嘛,这一切只是因为贫困。据我所知,炉霍地区一般家庭都有两个孩子,农村每户一年的平均收入仅在一千至一千五之间,虽然国家在整个甘孜地区实行“两免一补”政策,向每个学生一个月补助45元,而根据当地的消费状况,每家还要为孩子交50元的生活费,因为甘孜大部分学校因为路途远都实行寄宿制,所以每个月还要再化20元的交通费,那么按一年八个月学习时间计算,每家就要为一个孩子支出五百元,这对一般有两个孩子的家庭来说是何其艰难,而且这还不包括一年里剩下四个月的生活费和穿衣等开支。而且我刚才说的是收入在平均水平的家庭,如果是那些收入在平均水平以下或特殊家庭就更不可能承担这些费用,如果孩子上了初中那就压力更大。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们以前的一些资助计划能让家长主动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读书,这不为别的,只是他们至少八个月不用承担孩子的生活费,只是一些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不得不需要成为家里的劳动力而中途辍学。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也很说明问题,我们在泥巴乡的资助原先是通过乡里的书记在做的,现在这任书记就要调任,学校的校长非常担心我们的资助会跟着书记转移到其他地方,尽管我们一直告诉他会对孩子负责而一直资助下去,我依然感觉到他很紧张,如果真的失去这四十一人的资助,可能他会看到又有四十一人走出学校,而事实上四十一人的资助对泥巴乡只是杯水车薪。
贫穷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学习的自由,而这样的贫穷并不是那些可怜的孩子所能选择的,他们本该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享受学习的权利,但是他们是何其的艰难,甚至没有。
汽车继续在草原上奔驰,尽管我已经第三次在这条路上经过,我还是被视线中的风景所吸引。一望无际的有强烈层次感的高山草原让我心旷神怡,在卡萨湖边,我甚至比第一次来时更兴奋,清澈的湖水和两岸丰富的色彩交相辉映,仿佛一个纯洁的少女穿上秀丽的衣裳。一个旅行者一定要留下来以示对卡萨湖的垂诞,最后在同行者的多次劝说下才同意回程时再来拜访,不过在雪山和雅垄江的召唤下,在离甘孜县还有十多公里时,他还是决定下车徒步到县城,所以太过感性的人还是不适合到川西去旅行,可能你从此就会留下来,以至永远。
晚上我在普布活佛家就碰到这样的一个女孩,二十五岁漂亮而又清秀的大学生,三年前的偶然之行使她决意成为活佛的一个出家女弟子。
普布活佛是一位非常开朗的人,我本来只为带去朋友的祝福而去,但是我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只因为他的言谈太过风趣,不时吸引我开怀大笑,而他总比我笑得更爽快。
离开活佛家已经很晚,活佛坚持要送我回旅馆,我怎能接受这样的恩赐,在我一再坚持下他让他弟弟送我回去,于是我们告了别,临走时我想起一句话:成佛并非成为全能的精神超人,而是终于成为真正的人。我也终于明白活佛并不是依靠他们转世的头衔,而是凭着学问和修行去赢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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